咕咚——

吉德淳掉落在冰冷的河水里。

四月里乍暖还寒，水温冰凉刺骨，吉德淳立刻感到全身猛地一紧，似乎有千万根钢针在刺穿皮肉。

痛麻，说不出的难受。

呛了两口河水，苦涩冰冷。

身子在下沉，不由自主，象被什么有力的怪兽给扭着，使劲摔打，身体和意识都迅速撕裂。

我要死了，我要死了

意识在流失。

眼前闪过一道光芒，贼亮，温暖而柔和，让人骤然间就舒缓下来，所有的痛苦紧张瞬间消失，一种懒洋洋的幸福泛过身心。那道光芒似远似近，在远处召唤，吉德淳觉得自己正朝着它飞过去。

有五彩的霞光在眼前飘，黄色的鱼，白色的虾，在灰蒙蒙的河水里欢快地游。

一条黑尾花斑的长蛇，竟然在水里象鱼一样游泳，尾巴缓缓地划出美丽的光圈，真漂亮。

轻飘飘的身子完全没有重量，朝着那道奇异美妙的光奔去，恍惚中有好几个身影，都在旁边陪伴着自己，感觉——熟悉而温暖，啊那个慈祥的白胡子老头，正是去世多年的爷爷。

飞飞飞

有个强烈的意识涌满大脑——我正在死去！可是这种死亡的感觉并不难受，反而有种莫名的轻松感，彻底的轻松。

忽然有个空洞洞的声音，在耳旁响起，吉德淳，你在人世间还有什么未了的事情么？

吉德淳大声喊道：我有啊，我最大的心愿，是写给榛河美人鱼的鸡毛信——

话一出口，猛然一惊，我为什么要说这个？在走向死亡的时候，竟然脱口而出那一封隐匿在心底的鸡毛信？

吉德淳是新镇中学高三的学生。说到学习成绩，在班里排四十名之后，妥妥的学渣。

已经是临近高考了，所有的同学都在夜以继日复习，吉德淳被繁重枯燥的复习搞得头昏脑胀，便悄悄约了隔壁班的朋友小园子，到榛河河心沙州上捉窜鸡。

反正他觉得自己就算复习得吐了血也考不上二本。

他和小园子每人坐着一个轮胎划子（就是用废旧轮胎装上底板，里边勉强坐一个人，可在河面上漂浮前进），从河边划向沙州。至于划子是怎么侧翻，造成落水，吉德淳并没搞明白。

稀里糊涂间就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了一把，晕头转向中，瞬间沉没。

意识迷离之际，脑际涌上来的——写给榛河美人鱼的鸡毛信

那是他心底最重要的秘密。

嗤！忽然一阵刺痛，伴随着战栗掠过身体。

疼痛感来自哪里，不知道！也许是那一丝鸡毛信的念头，触动了某根敏感神经，吉德淳心头骤然一颤。

不行！

我不能死！

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，刹那间攫住了全身，他拼命伸臂摆腿，下意识地往水上挣扎。

眼前，乌黑一片，刚才的美丽光芒奇异景象都消失了，

他又恢复了意识。

又冷又痛，胸口压得如千斤重，身子一个翻卷，随着冰凉的水流，脑袋浮出了水面。

急急惶惶间呼吸了一口，吉德淳两腿乱扑腾，用了一种极其笨拙的狗刨式游水——这种方式简单而实用，最适宜在溺水慌乱的时候自救，缓慢地游向岸边。

吉德淳只会这两下狗刨式。

咕嘟嘟喝了几口又凉又腥的河水，他坚持着扑腾到了岸边，感觉身体已经散了架子，每个骨头节都在痛。终于勉强抓住了岸边的水草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爬上岸边。

喘气。

眩晕。

回过头观察，心头滚过一阵悲哀。他看见自己的同伴小园子不见了。

轮胎划子在水上倒扣着。

糟糕，小园子也落水了吗？他是不是淹死了？

但是吉德淳明白，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出小园子了。浑身瘫软得象抽了所有筋骨，而且酸痛如绞，根本就动不了。

哇——从肚子里吐出几口浑水。

身上滚过一丝颤栗，他觉得脑袋一阵阵地晕厥。

心乱如麻，又急又怕，小园子家在农村，父母穷困，就指望着他能考上大学有出息他要是淹死了，怎么办？我怎么能负起这个责任

急切迷离之中，耳边掠过一阵瓦嚓——哗愣——的啸叫声。

声音有点象是响尾蛇摇尾发出的可怕怪叫。

又有点象是学校那座破旧的风向标被劲风刮动的旋转声。

接着，眼前滚过一阵淡红色的迷雾，翻翻滚滚，迷蒙了眼前的世界，雾气中，隐约现出一个象小牛那么大的怪兽，形似麒麟，浑身长着浓密的长毛，脑门上长着个独角。

咦？

这是什么？

吉德淳六神无主，又惊又怕，眼看着那头怪兽摇头摆尾，冲自己走过来，慌里慌张地说道：你别过来

怪兽大嘴一张，发出一串嘿嘿嘿笑声。

它竟然会笑吉德淳登时毛骨悚然，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，啊——

忽然，旁边有人拉他的胳膊。

吉德淳猛然清醒过来。